记录、空间与寓言

  《北京大学公开课:影片赏析》学习笔记(3)

Posted by     Keyon                      on April 8,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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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樟柯

这次课讲解的是贾樟柯的影片《三峡好人》,贾樟柯可以说是多重意义上的例外。

他经过独立电影,到体制电影的转换,而没有丧失自己的活力。同样,他经历这样一个转换,也没有丧失国际电影节的宠爱。同时作为一个更重要的例外,贾樟柯的电影一直关注着中国社会的弱势群体,他始终以某种记录风格的电影艺术语言的方式,来呈现急剧变化中的中国。

这部影片仍然保持了贾樟柯的记录风格,保持了贾樟柯这样一种生活流逝的,似乎带有幻漫的、随意的呈现方式,同时它赋予了这部电影一个文学表达式的小说讲述形态。

推荐阅读贾樟柯的书《贾想》,从这本书里你能不仅仅能读出他对电影本身、电影产业的思考,更难能可贵的是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一种对历史的深刻反思。

寻找与时代的呈现

寻找是最古老的叙事主题,一旦一个寻找的动作出现,它会给故事带来一个神话式的寓言层面。

我们跟着主人公寻找的步履,跟着他们的目光,我们看到了一个现代化进程的最大悖论性的空间呈现,即建设也是破坏,毁灭也是新生,死亡也是生命。

这部电影以这样一个空间负载了今天中国急剧腾飞,同时也携带着巨大破坏力的过程,这个空间准确的呈现了从我们个人的生命经验,到我们对这个时代此情可待成追忆的思考。

在呈现劳动者身体美的同时,这部影片中最具时代印痕的空间呈现是一个巨大的工地,这不是一个建设的工地,而是拆除的工地,劳动的结果是遍地的瓦砾,这是巨大的三峡建设工程的另一个侧面,或者说是一个月亮背面式的呈现。于是它就带出了这个时代的主题,巨大的建设携带着巨大的破坏,这是一个巨大壮观的历史书写过程,也是一种历史的掩埋和抹除的过程。它代表着毛主席“高峡出平湖”浪漫豪迈的狂想,这是一个伟大的建设梦想,但同时又携带着一个被淹没的故事。

另一个非常有趣的侧面是,三峡是中国最壮丽的自然奇观,然而流动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与美丽的自然奇观不发生那种天然的审美连接。生活在这块热土上的、充满生命顽强和活力的小人物,他们的生活远比这个如歌如画的三峡更为具体,更为艰辛更为琐屑。

烟酒茶糖

这部电影使用烟酒茶糖作为电影的章节。长久以来,烟酒茶糖是中国传统文化和中国人情社会的奢侈品和润滑剂,它是一个连接起人们的礼仪,一个礼物的交换。但是在这个故事当中,烟酒茶糖在每一个重要的关节点上都没有起到它们似乎应起的功能。也就是说,它不再成为奢侈品,不再成为润滑剂。

它以这样一个小小的道具和这样一种文学戏剧性的章节,带给了电影一种社会空间,或者说是人际关系空间。这个烟酒茶糖的失效,告诉我们中国社会在激变和重组当中,已经不再具有原来的机制和结构,而当我们没有形成新的机制和结构时,我们面对的是对某种情感的、社会连接的、社会认同的一种匮乏、赤裸或贫瘠。

但是当我们说烟酒茶糖不再成为社会润滑剂的时候,我们又没有说对,因为在这种电影当中,烟和酒把我们的主人公和那个可爱的、最终惨死的小马哥联系在一起,我们看到一块大白兔奶糖最后带出了贫贱夫妻百事哀的那份深情。所以说它仍然在我们的生命当中,在民间、在底层,传统的力量或者情感的力量仍在延续。

匪夷所思的飞碟

贾樟柯在影片中设置了一个飞碟的造型形象,于是每一个观影者和影评人都痛苦的尝试理解。在一次访谈中,贾樟柯带点玩笑的口吻说:“中国这么大变化,大概外星人也想来看看吧。”

贾樟柯使用飞碟的元素,是为了给影片这样一个高度现实的场景一缕荒诞感,而这种荒诞感,是他对自己生命体验,对时代的生命体验的一种诠释方式。

空间与造型

电影视觉语言当中最关键最核心的东西是空间与造型

在电影当中不论有多么出色的演员,不论它有多么精彩的故事,作为电影视觉艺术的故事片当中,第一主角永远是电影的空间,这个空间可能是对一个真实空间的记录,也可能是一个使用高科技手段,所建构的不可能的人造空间。不论它属于哪一种,空间始终是电影的唯一主角,而在艺术电影中尤为突出。

空间除了作为一个物理性的、地理性的所在之外,空间很多时候是电影艺术家的创造,这是影片的空间总谱

早在电影刚刚诞生,也就是世界电影史之初,我们就遭遇到了一个关于电影的魔术性的奇迹,叫蒙太奇地理学。它告诉我们电影中的空间可能是一种魔术式的空间,可能是真实世界中从来不曾存在的空间,它是被电影艺术所建构出来的空间。不论哪种空间,它都承担着电影表意的最重要的功能。

在电影当中,演员用他们的身体,他们的形象,非常准确传达了导演的意图,他们只是这个空间当中的一个引导者,而更重要的是这个空间负载了故事,负载了情节,负载了意义,负载了我们对时代的记忆。